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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看中国.
Global Perspectives on China
编者按:
2023年11月,国家主席习近平向首届世界中国学大会·上海论坛致贺信,提出“中国学是历史中国之学,也是当代中国之学”。为提炼世界中国学作为历史中国之学与当代中国之学的世界意义与时代价值,在第二届世界中国学大会召开之际,环球时报“海外看中国”工作室联合北京外国语大学、国家图书馆、上海市社会科学院、北京语言大学,推出“我与中国的学术之缘”系列访谈。
采访︱白乐桑 Joel Bellassen
环球时报:您的新书《汉语—表意文字的王国》封面设计十分独特,融入了多个汉字元素,请问为什么把汉字放在封面设计的核心?
白乐桑:其实大家可能不知道,正规的中文第二语言教育,历史最悠久的机构正是诞生在法国。早在1814年,法国高等学府法兰西工学院就设立了中文教授职位,而第一任中文教授正是一位法国人,他中文名叫雷穆沙。从那个时代到今天,汉语学习的动机一直非常明确——汉字的独特性与魅力是很多人选择学习汉语的重要原因。
我本人也不例外。如果没有汉字,我今天很可能就不会在这里,也不会主修汉语。汉字的独特性、诗性和美学价值,对于吸引学习者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基于这个理念,我曾出版过一本以50个汉字为主题的书,涵盖了象形字、会意字以及指事字。为了充分展示汉字的诗性和美学,我与一位画家合作,通过视觉艺术与文字的结合,让读者能够感受到汉字不仅是记录语言的工具,更是具有象征意义和艺术价值的文化符号。
环球时报:在您看来,语言与文字之间的关系是什么?尤其对于汉字,您如何定义它在语言体系和文化中的位置?
白乐桑:这是一个核心问题。全世界学界对语言和文字的定义大致有共识,但在汉字教学和对外汉语教育中,教材众多,视角不尽相同。有些教材把汉字仅仅当作记录口语的符号,而法国早期所持的观点是,汉字不仅仅是语言的记录工具,它本身就是中文独有的学术单位。
每一个汉字背后,都包含丰富的学问和文化知识,这使得汉字教学可以独立成学,而不仅仅是辅助语言的工具。例如,我曾经开设的汉字课程,如果按照常规拉丁字母语言教学安排几个小时就足够,但汉字课程可以延续一年甚至更久,因为每一个汉字都承载了历史、文化和审美价值。汉字远远超越了工具性的价值,这也是为什么我认为它如此重要。
环球时报:您最初是如何与汉学结缘的?是什么让您选择这一研究方向?
白乐桑:首先,我想谈一下我对汉学的理解。汉学不仅仅是研究中文语言、文字和文化,它更是一门涉及中国方方面面的学问。早期汉学家多为传教士——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当然也包括法国传教士——他们既是学者,也是汉学的重要奠基人。
他们研究中国园林、建筑、文学、礼仪等各个领域,让欧洲世界能够理解中国独特的文化。例如,一位法国学者曾帮助欧洲学界理解苏州园林,否则当时欧洲人很难进入这种具有异国情调的文化世界。
到了20世纪中叶,“汉学”逐渐演变为英文的“Chinese Studies”,强调专业化和系统化。这一学科分支不断发展,涵盖甲骨文研究、儒家经典、现代文学、中国烹饪等众多领域。我个人有幸成为法国中文教育和汉学研究的参与者,这让我对中国文化有了深厚的理解与研究兴趣。
环球时报:您在研究过程中参与了很多科研项目,能否分享一些令您印象深刻的经历和挑战?
白乐桑:我曾在法国教育部任职,负责全国汉语教育政策,这是一个既宏观又具体的工作。在任职期间,我发起了“中文国际班”,这是法国基础教育体系中的中文课程,包括小学、初中和高中。这需要与中国教育部门紧密合作,确保课程内容既符合法国教育体系,又能体现中文教学的学术深度。
此外,我还参与了汉语水平考试的推广工作。自1994年起,法国首次承办汉语水平考试,每年举办,一直持续至今。这些项目不仅是教育实践,也是科研探索的一部分。我也积极参与学术会议和学科建设,推动汉学和中文教育的发展。
环球时报:从您的观察来看,全球范围内对中国学、汉学的研究现状如何?
白乐桑:近几十年来,汉学和中文教育在全球都呈现出持续增长的趋势。以法国为例,五六十年前,巴黎大学中文系只有六个学生,而现在,我教授的汉字课程大班常常超过百人。基础教育中,越来越多学校开设正规中文课程,学生从初中甚至小学阶段就开始学习汉语。高等教育中,不仅中文系增加了课程,一些商学院也开始开设汉语课程,因为汉语的实用价值和就业潜力被广泛认可。
在学术领域,研究也越来越专业化。例如,法国的甲骨文研究者就有三到四位,研究古典文学、现代文学以及当代文学的学者也在增加。去年,一位法国汉学家出版了史上最全面、最专业的《诗经》译本,这标志着中国文学在国际学术界的认可度和影响力不断提升。
环球时报:您刚刚提到烹饪与汉学研究的关联,能否展开讲讲近几年汉学研究的跨学科延伸?
白乐桑:这确实是一个有趣的现象。比如,一位70年代随我到北京学习汉语的老同学,回国后成为汉学博士生导师,但她的研究领域是中国饮食文化与烹饪史,而非语言或文学。在法国,饮食文化既是职业教育的专业,也是学术研究的领域,这在中国还不普遍。
此外,我个人的研究方向还包括中文教学学科化。1997年,我获得欧洲第一个中文教学博士生导师资格,开创了中文教学作为独立学科的研究和教学体系。我培养的第一个博士生已取得文凭,这也说明中文教学在法国逐渐发展成新兴研究领域。中国电影、文学等文化现象也被纳入教学和研究,这体现了汉学研究的跨学科趋势。
环球时报:您认为国际经验能为法国国内的汉学研究带来哪些启示?
白乐桑:我始终认为,学术交流至关重要。如果学者不与其他国家的同行交流,很快就会落后。不同国家的视角和观点可以帮助我们更全面地理解汉学。
例如,汉字的本质问题就存在不同观点。我认为汉字是中文独有的学术单位,但在国际中文教育中存在不同的理解和研究方向。中文教育史、汉学史在学科归属上也存在争议,我倾向认为它应作为中文教育学科的分支,就像生物学史属于生物学的一部分一样。通过国际交流,我们可以在这些基本问题上达成更多共识,推动学科发展。
环球时报:请您总结一下您个人与中国学术的缘分,以及这一缘分带来的学术感悟。
白乐桑:我与中国学术的缘分是从对汉字的好奇开始的。汉字的独特性、诗性和文化厚度,让我走上汉学之路。从早期法国汉学教育,到参与中文教学、国际课程以及跨学科研究,我见证了汉学和中国学在全球的专业化、系统化发展。
对我而言,汉学不仅是学术研究,更是一种文化桥梁。通过汉学研究,我们理解中国文化的深度与美学价值,也让世界看到中国学术与文化的独特魅力。我希望这一学术之缘能够持续推动跨文化交流,让更多人感受汉字之美、中国文化底蕴之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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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策划|范正伟 白 龙
统 筹|刘 洋 张冬瑾
监 制|李 骞 陈 鹤 杨若愚 徐刘刘
本期学术支持:北京外国语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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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 访|姜 李
编 辑|姜 李
摄 制|薛 珂
剪 辑|杨若愚
排 版|魏乐乐
校 对|徐刘刘
审 核|白天天 李 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