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同的艺术配方，类似的跨界营销，一以贯之的炸裂震撼效果，换了时间和地点及社会情绪，却不出意外的搞砸了。

知名艺术家玩火多年，炸遍全世界政治地标、盛大仪式、灾难遗址、时尚场合，用火药创意漫天烟花表达情感反思历史，赢得国际声誉和商业成功，终于惹火上身。一心搞“破坏”艺术，某种执念反噬了老炮艺术家。

鲜为人知的是，2008年北京奥运会，在体育、外交、商业、城市形象等诸多国家崛起的醒目标志中，除了点亮首都上空的金色焰火“大脚印”，还有一个烟花设计也燃放了。

在万里长城的夜空，跟鸟巢同步，炸出一片彩虹。艺术家本人在现场。当时也考虑了环保，采用芯片烟花，不产生明火，长城附近树木植被都提前洒了水。但当晚因鸟巢活动推迟，11点长城灯光关闭，电视没转播。艺术家说，那道光芒遗憾留在了他的记忆里。

再往前，艺术家就在长城搞过“大地艺术”先锋试验。

1993年，嘉峪关戈壁，1万米长导火线从长城最西端铺设，600公斤火药划破大漠，15分钟让《万里长城延长一万米：为外星人作的计划第十号》震惊世人。90年代社会野蛮生长，环保意识尚不强烈，炸就炸了。

之后，其数百个爆破艺术点燃世界各地，在广岛炸出“地球也有黑洞”，在内华达原子弹基地批判“有蘑菇云的世纪”，9·11两周年在纽约燃烧“移动彩虹”，在多哈用“黑色仪式”祭奠阿拉伯乡愁，在经历过地震核泄漏的日本磐城纪念“樱花漫天的日子”，疫后跟轩尼诗X.O 150周年合作《悲剧的诞生》，致敬人类的共同价值：坚毅、勇气与希望……

然而他多年一直有个未遂的艺术野心。

创意缘起于1989年，艺术家就做了《升龙：为外星人作的计划第二号》草图，想在塞尚的故乡圣维克多山上爆破，“用一条火龙，向西方艺术史宣告‘我来了’！”但被拒绝。他又申请到日本富士山等，都没被允许通过。

直到这次，跟国际户外品牌合作，在世界屋脊放了大型烟花秀，炸了山也引爆了灾难级的舆论圈。

“彩龙、祥云、神山、大闹天宫……很感恩大家和我一起实现我年轻时的梦想，希望在今天人类处于历史巨变之时，这条腾飞的龙为世界传递能量、敬畏、祈福和希望……”

惹众怒的问题已被指明，在生态脆弱和文化敏感地带，对环境保护短视，艺术营销傲慢，不尊重当地习俗，不敬畏自然……相关品牌被批评打着艺术旗号，营销拿假意冒充真心，与户外精神错位，不应低估公众的判断力和信任。很多网友表态抵制收割中产的“户外三宝”，也嘲讽老艺术家跌落神坛。

官方已经介入。人民日报：烟花散去，留下的不能仅是道歉，更应是保护生态的行动。新华社：商业逻辑与生态伦理的激烈碰撞……这场争议值得全社会共同反思。敬畏从不是在人间净土搞行为艺术，而是学会在自然面前保持谦卑和沉默。有作家说，对于刻意追求效果的艺术创作，要保持警惕……

按理说，多年游走于各种权力展示场，艺术家不是对环保无知的新手，再艺术冒犯，也不应该犯低级硬伤错误。

他在塞纳河、西湖、黄浦江、家乡泉州海边等，每次爆破艺术都声明“使用可降解色粉”。他也一直在改进火药材料，用生物降解减少污染，用环保添加剂改变烟雾密度，用天然矿物颜料代替部分化学染料，对艺术杂志说自己“长期致力于从艺术与技术层面改善烟花的环境与安全特性”。

但严重后果产生了。老艺术家一时塌房，户外品牌声誉形象受损，其母集团9月22日开盘大跌4.6%，最高跌7.28%，市值蒸发约125亿港元。彭博社称，如果该品牌盈利因风波下降，母集团下半年和明年税前利润可能比预期共识低6%。

各品牌热衷于做艺术、文化、新潮流等跨界营销，看到这次炸山事故教训，显然会更谨慎和考虑周全。但对于已经取得巨大成功的艺术家，意外求仁得仁。他曾经很得意，“一直想做一门大鞭炮，每次都想，这一次搞不好要出事了，要把大家给吓着了。其实最后都只吓了自己，没吓到别人。”

他的“升龙”创意，多年没能在别国实现，却与这家中国企业收购的户外品牌合作成了，除了艺术野心“灯下黑”侥幸心理，或许有一个偶然因素，他跟泉州老家的体育服装企业董事长是多年好友。

做得再全球成功的商业，在大师级艺术家面前也容易被“征服”。据公开报道，2011年12月，艺术家在多哈做“黑色仪式”爆炸秀，这位董事长也受邀去了现场，并看了“精神葬礼”主题艺术展。

美术馆摆放着数十块从泉州运去的巨石，上面刻着“人人将尝死的滋味” 、“今生的享受，都是虚幻的”、“死在异乡，即为殉教”等。还有一条泉州的渔船，用火药炸出的从泉州到多哈的航线图《往来的路》。

这组“返乡”作品令董事长很感慨，“中国艺术家能走到国际的，人真的不多。人家为什么理解他的现代艺术，他确实是蛮差异，蛮意想不到。”

而在他的总部办公室，摆放着艺术家赠送给他的爆炸作品《脱离重力》，画面上是展翅欲飞的飞机，说这幅画很适合他，“比较抽象、有概念、想象力，很梦幻，也比较积极向上”。

商业与艺术的“鄙视链”，跟成功如阴影随行的膨胀自负，品牌营销与社会语境的错位，多种因素杂糅在一起，制造了现实中的愚蠢爆炸效果。

一本小册子近年很畅销，意大利历史、经济学家卡洛·M·齐波拉1976年写的《人类愚蠢基本定律》，系统总结了人类的愚蠢现象，超越单纯的智力缺陷、见识和后期教育，揭示崛起国家与衰落国家的区别。

它事隔多年再出版，由著有《黑天鹅》《反脆弱》的塔勒布写序推荐。《人类愚蠢基本定律》通过一个坐标系对人类行为分类：X轴，行为者本人的得失；Y轴，行为对他人或社会的得失。每个人总是不可避免低估了社会运转当中蠢人的数量，而被认为是理性和聪明的人也会变得恬不知耻且愚蠢。

这种定律反映在商业和艺术上也很有道理。愚蠢者不分身份、学历、地位，比土匪更危险，让别人受害的同时自己也没有受益。与愚蠢者合作的代价极其高昂。愚蠢不是无知，而是缺乏对他人和自己后果的感知……

“玩火”多年，艺术家也走到了前沿科技与艺术的融合。

2017年以来，他持续探索人工智能、AR、VR、区块链和NFT等对艺术的新可能。2023年推出AI模型cAI™，深度学习其多年作品、档案和兴趣。这个多模态AI模型也模拟他敬仰的古今⼈物，不同⼈格互动形成虚拟社区。

他的创造力如果不执念去炸山，或许在AI与艺术上还能走得更远。

“火药和AI对我来说都是难以捉摸和控制的媒介，但正因此令人着迷。火药自有神奇的生命力，但需点火人；现在cAI™是我的影子和镜子，我的合作伙伴；未来它会打破这面镜子，成为独立的艺术家吗？……”

在《纽约时报》年终系列“2024转折点”专题上，他撰文写道，“Al象征未知与看不⻅的世界，对Al淘⾦般狂热，或满怀虔诚，是我们这些与神和灵性渐⾏渐远的‘迷途羔⽺’崭新的求神之旅吗？”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人间AI喜剧，作者：麦肯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