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中国狂犬病发病数报告170例，较历史高峰下降超过95%。随着宠物防疫管理的加强，狂犬病发病人数降低，疫苗使用量却不减反增——每年，中国消耗全球八成的人用狂犬病疫苗，我们真的需要接种如此大量的疫苗吗？

“宁可错打，不可放过”的临床原则背后，是狂犬病几乎100%的致死率和潜伏期难以检测。多数暴露案例会被建议按最严格的Ⅲ级处置接种疫苗，甚至加注免疫球蛋白。随之而来的是经济负担的加重，全程接种费用已可轻松破千。这是否令部分真正的高风险人群因价格望而却步？

当药企纷纷入局、市场竞争加剧的同时，动物源头的防控却始终薄弱，尤其是那些流浪犬、散养犬，成为病毒防疫链中最薄弱的一环。这狂犬疫苗，究竟该给谁打？

每年有多少人打狂犬疫苗？

医院的狂犬病门诊外，总有人徘徊不定。他们前一秒可能还在与自家小狗亲密玩耍，后一秒却因一道轻微的破皮，不得不在昂贵的疫苗，与可能的100%致死率之间做抉择。最终，大多数人还是会走进诊室。

中国人每年消耗全球80%以上的人用狂犬病疫苗——签发数超过5000万支，接种人数在1000万以上。中国人用狂犬病疫苗市场从2016年的30亿元增加至2021年的53亿元，有咨询机构预计到2026年将增长至101亿元。

2024年，我国狂犬病发病数降至170例，较2007年的3399例大幅下降95%，防治成效显著；相较全球每年约5.9万例的死亡，我国已处于较低流行水平。

然而，在发病数持续下降的同时，狂犬病疫苗接种数量却快速上升，二者形成鲜明对比。

究其原因，狂犬病病死率接近100%，目前仍无有效治疗手段，但通过规范的暴露后预防，几乎可100%避免发病。正是这一“可防不可治”的特性，推动了疫苗接种意识的普遍提升。

什么情况需要打狂犬疫苗？不止是被狗咬，所有与狂犬病宿主动物的接触，都构成“狂犬病暴露”。

国家疾控局《狂犬病暴露预防处置工作规范（2023年版）》明确指出，狂犬病暴露后的风险分成三个等级：Ⅰ级暴露，比如完好的皮肤被动物舔到，用清水洗干净就行；如果是被轻咬或抓伤但没出血，属于Ⅱ级暴露，就得认真清洗伤口再加打疫苗；最严重的是Ⅲ级暴露，比如被咬出血、伤口被舔了，或者直接接触蝙蝠，那除了清洗和打疫苗，很可能还需要打一针被动免疫制剂。

由于无法检测动物是否处于潜伏期，而狂犬病的后果极为严重，即使是被熟悉的宠物抓咬出血，医生通常也会建议按照最严格的Ⅲ级暴露处置，不容丝毫侥幸。

不过，一项涵盖200万例患者的研究显示，中国狂犬病暴露后的规范处置情况不容乐观：仅87%能在24小时内就诊接种，仅72%接受了规范处理，而高风险的Ⅲ级暴露患者中，被动免疫制剂使用率更低至36%。

究其原因，一个是嫌麻烦，一个是嫌贵。

狂犬疫苗全程免疫程序繁琐，需在一个月内接种4至5针，意味着要反复前往诊所。费用也不低，单针疫苗加上注射费约为100–300元；而被动免疫球蛋白价格更高，以65公斤成年人为例，一次需注射7支，花费约2000元，即便医保报销后负担仍重。

这种时间与金钱的成本，容易让人产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导致部分人未能完成全程接种，甚至不愿意去狂犬病门诊就诊。因此，尽管国内疫苗使用总量大，但对真正的高风险人群而言，接种仍不充分。若能降低疫苗价格，整体防疫效果还有望进一步提升。

疫苗越卷越贵了？

我国狂犬疫苗通常是自费项目。曾经，“打狂犬疫苗”对许多人而言不过是几百元就能解决的“常规操作”，而如今推开接种门诊，你会发现账单可能轻松突破千元——疫苗，似乎正悄然走向“高端化”。

这种价格分层的背后，是狂犬疫苗从一代到三代的技术迭代之路。早期使用地鼠肾或鸡胚细胞的一代疫苗，虽然价格亲民，但存在污染细菌、病毒风险，生产线依赖大量实验动物。随着传代细胞技术尤其是Vero细胞的应用，二代疫苗在产能和免疫原性上实现突破，逐渐成为市场主流，价格也小幅上扬至每针百元左右。

而真正将价格天花板推高的，是三代疫苗。它采用MRC-5等细胞株进行培养，免疫原性好，几乎杜绝致瘤可能性，不良反应率极低。然而，高纯度疫苗伴随的是高技术壁垒与严苛的生产环境，三代狂犬疫苗技术难度大，成本高，导致其价格远超传统疫苗，单支价格突破300元，全程接种需花费约1500元。

这场从“有没有”到“好不好”的疫苗升级，不仅是企业在技术层面的“内卷”，更是公众对疫苗安全性诉求的推动。

2015年—2024年，我国狂犬病疫苗每年的批签发量维持在5千万—8千万支。从市场格局来看，越来越多药企涌入赛道“分羹”。Frost&Sullivan统计，截至2025年1月，我国有23种已上市人用狂犬病疫苗，另有19种处于临床开发阶段。

如今，国内人用狂犬病疫苗的江湖格局已然生变。成大生物作为曾经的龙头老大，市场占有率正被后来者持续蚕食。其份额已从巅峰时的70%以上，收缩至2024年的不足40%。

人用狂犬疫苗赛道竞争激烈，老大哥成大生物暂且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新入局者只能靠降价抢占份额。

2024年8月，于2023年获批上市冻干人用狂犬病疫苗（Vero细胞）的华兰疫苗称，将旗下冻干人用狂犬病疫苗注射剂在武汉市采购结算价降至127元，其他地区降至129元，下降幅度达38%。

真正该打疫苗的是谁？

根据国家动物狂犬病参考实验室在2004年至2008年间的监测数据，从确诊的阳性样本来看，犬类确实是狂犬病传播中不容忽视的“头号嫌犯”。不过数据也揭露了一个事实，那些看似人畜无害的家畜，其实也暗藏风险。

狂犬病的动物传播风险被划分为高、低、无三个等级。狗、猫以及狐狸、蝙蝠等野生动物被列为高风险群体，这符合大多数人的认知。

然而，在“低风险动物”一栏中出现的牛、羊、马、猪等家畜，却在致病动物比例中合计占据了近三成，其中牛占12.5%，羊占9.7%，猪也有1.4%。这说明尽管它们传播狂犬病的概率相对较低，但由于与人接触频繁，一旦感染，造成的威胁并不小。

据《2025年中国宠物行业白皮书》统计，2024年城镇宠物（犬猫）主人数已达7689万人，较2023年增长2.4%；2024年宠物犬数量为5258万只，较2023年增长1.6%；宠物猫数量为7153万只，较2023年增长2.5%。两者合计，全国的“毛孩子”已超1.2亿只。

庞大的数量意味着，如果免疫不到位，潜在的风险将被放大。

但事实上，公众越来越关注宠物饲养管理、饲养过程中如何预防疾病传播等问题。

从宠物的健康情况来看，与 2023 年相比，2024年宠物犬到院诊疗、驱虫、免疫的占比上升，分别为 49.0%、8.5%、33.5。宠物猫免疫、诊疗的占比同样有所上升，分别为40.5%、35.9%。

然而，整体比例仍然不高——宠物犬预防就诊率仅为33.5%，宠物猫为35.9%。这意味着，仍有大量犬猫并未纳入规范的免疫管理，尤其是那些流浪犬、散养犬，它们成为病毒防疫链中最薄弱的一环。

当前，我国狂犬病防控面临着一个突出矛盾：一方面是犬只免疫率长期低迷，农村和偏远地区接种点少、兽医资源不足，严重制约了动物疫苗的普及。

另一方面，却是人用狂犬病疫苗的滥用。许多人完全没有感染风险却依然选择接种，不仅个人负担高昂，也造成了社会医疗资源的巨大浪费。结果便是，真正需要保护的高风险人群接种率反而很低。

这一切都指向同一个结论： 与其在暴露后恐慌性地接种人用疫苗，不如将资源和精力前移，投入到提高犬猫等源头动物的免疫率上。这不仅是更科学、更经济的策略，也是终结狂犬病传播链条的根本出路。

只有当我们厘清“真正该打疫苗的是谁”，才能让每一次接种都用在刀刃上。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图数室，作者：图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