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里,有这样一种独特的行为。十几万买谷,对于一些人来说或许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但对于热爱的人而言,那是对心灵寄托的投资。而在面对种种时,只需一分钟的安慰,那便是“我只是在接住自己”。当疲惫与迷茫袭来,这简单的话语如同一盏明灯,照亮内心的角落,让自己在喧嚣中找到宁静,在失落中重拾力量。它是一种自我慰藉,一种对自我的坚守,让我们在追逐梦想的道路上,无论遇到什么,都能坚定地接住那个真实的自己,继续前行。
他们为二次元角色“all in”,为地下偶像买一张拍立得的专属回应,在乙女游戏里氪金解锁一句“别太累了”——不是不理性,而是太清楚什么对自己重要。在外卖和谷子之间犹豫,他们常常选后者;在精打细算的生活之外,给情绪找一个出口,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必要支出”。
在这个情绪难以被容纳、关系越来越去中心化的时代,那些被认为是“小众”“上头”的精神消费背后,藏着一套清晰的价值排序:当现实世界无法承载他们的压力与欲望,他们用消费建起了一个可以喘息、可以练习情感与关系的场所。
或许我们真正该问的不是“为什么为一个虚拟角色花这么多钱”,而是——在这些选择里,他们得到了怎样的情绪秩序、关系回应和自我重建。
一、我,00后,大部分收入都花在了买谷上,投入了十几万
小楠,00后,文员,某三线城市
前两年在酒店实习时,有一天正在高层的阳台花园里吃着午饭。那段时间压力大,经常失眠,忽然不受控地闪过“跳下去”的念头,脑子昏昏的。但一瞬间我想到了入殓师,脑子就清醒过来了。在我的设定里,他为他人入殓,是为了更好地迎接新生。他是个尊重生命的人。
五年前大一,我玩《第五人格》,主要是入殓师伊索·卡尔的角色。一次看到他出的图很好看,我买了第一个吧唧(基于二次元IP开发的徽章类周边商品,属于谷子经济的核心品类之一)。不久后花了数百元,把他同系列出的立牌、亚克力挂件、杯垫等全套收下。
我就读于警校,纪律严格。早上6点多起床,做早操,虽然读的是工科,但日常也需要做一些训练。加上我当时进了纪检部——学生的着装、组队、走姿这些都需要以我们为榜样,部门晚上十一点要去查寝,还要在外加训、吹冷风,常常加到十二点,甚至一两点才能回去睡觉。
打游戏时,在组的车队里,我很需要入殓师这个角色的功能去保护队友们。他更是成了我压抑的大学生活的精神支柱。尽管在官方剧情里,他的人设在后期有所崩坏——我其实也不太记得了——我给他写过很多同人小说,在我心中他一直是个淡漠而稳重的存在。我自身性格容易内耗、焦虑,每当我遇到了巨大的精神压力,想到有这样一位朋友陪着,就会好很多。
其实日常生活中我朋友不少,和朋友之间的交流也不少,但似乎没什么很强的情感纽带,或者说牵挂。在我看来,如果喜欢三次元的人,因为都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他人的想法肯定会跟你的想法有所出入;但是像这种二次元的角色,你可以在心里给他的人设进行加工,你喜欢什么样他就可以是什么样。
买谷子,从单纯的喜欢,慢慢变得更为复杂。我开始加群拼团参与“扫街”(代购在日本拍下商店商品图供大家挑选)。因为入殓师在官方一直没有排期,没有新谷,在游戏里他的强度也是不够的,我的热情开始迁移。发展到后来,我只要看见就会买谷的角色就有十来个,而有点喜欢的角色就更多了。
因为我喜欢的角色大都是烫门,按照谷圈的规则,买烫门需要捆绑买下一些冷门角色。官方出售的一盒里角色是固定的,大家往往都想要其中的烫门,如果没人去为冷门负责,拼团就拼不成。当然,可以选择把冷门推给其他人卖掉,但这么做很麻烦,我更倾向直接买下整盒——圈内叫做“包尾”或“all in”。
入圈几个月后,我开始买“复数”——即买多个同样的制品,很多人都会养成这个习惯。半年左右,我从买三五个相同的制品,到买10个、20个。一是觉得买多了,拍照时可以摆些心形之类的形状;还可以用来扎“痛包”——它表面一层是透明的,可以把很多谷子一排排地码上去,背出去好看。
假如说我参加一个团开20盒,相应的我吃一个烫门,会捆上2~3个冷门角色,就相当于我买20个喜欢的角色,一共要负担80个的钱。如果均价算是30块钱一个,烫门每个加上5块10块,冷门减5块10块。这样一单买下来就要两千多元。
这是一种“为爱买单”的消费冲动;一方面,价格的数字其实看久了也就麻木了。因为我的消费观已经被改变了。我现在点一次外卖如果花上30块钱,心里就会觉得有点贵,生活中我还是挺精打细算的,但对于买谷子、充游戏好像眼睛都不用眨。
谷子购买记录
事实上,谷子买回来之后,我基本没拍过照片。我之前住校,工作后住宿舍,买谷子都是往家里寄,而其实从日本买回,往往要等上半年一年才到货,那时候我人不一定在家。一开始,收到之后我回家会拆开来看一眼,又装回快递箱;现在当家里的快递箱积累到一定量之后,我都不想去处理了。我的卧室里,飘窗被谷子填满,两个柜子也渐渐放不下,箱子堆到床和门之间仅剩一条狭窄的通道。从小学起我就有追星买周边的习惯,父母一般不会阻止我,只是说发现我很上头的时候他们会提醒一下。今年是我工作第二年,家里把我的生活费断了,让我自己注意花销。
大学起我就自己赚外快了,因为游戏打得不错,我做陪玩一天能有数百元的收入;此外我还接微电影的剧本、写小说。毕业前,我存款有好几万。工作之后包吃包住,工资纯到手。这些年下来,我大部分收入都花在了买谷上,投入了十几万。
买谷成了我缓解焦虑的方式——因为你需要去思考,你要买哪个谷,要买多少,又要花多少钱,计算的过程中,我可以暂时放下现实中的焦虑事项。有段时间,我找了几份工作一直处于试岗期,以至于我都不想去上班了,但是因为买谷有尾款没付清,或者说看到新出了什么想要的谷子——这时候它就成了种促使我继续去努力工作的动力。
但是买谷带来的快乐转瞬即逝。我也尝试过戒谷。把钱存定期、交给朋友保管。但每次戒断后,看到新出的谷子,欲望反而更强烈了,演变成报复性消费。而在谷圈的大家都是各取所需,在群里大家都开开心心、互称“老师”。但出了这个圈子,大家谁都不认识谁的。拼团中的捆绑销售,团长跑路的风险(未成年团长容易因资金链断裂消失),都让我逐渐对参团失去兴趣。
今年身心俱疲,没有心力赚外快,我减少了参团频率,消费欲望的刺激也大大减少。相比老一辈经历过饭都吃不饱的贫困年代,我觉得对于当代年轻人,精神上的支出不可避免的,很多人甚至愿意节衣缩食去为自己的精神消费负责。不过我不支持为了买谷而超前消费、借贷。我意识到,真正的解脱或许不在于完全戒断,而是找到一种平衡——既保留对角色的热爱,又不被消费的欲望控制。现在的我,仍在学习如何成为“消费的主人”,而非被它奴役。
二、追地偶,现实生活的一道元气开关
小M,00后,沪漂互联网牛马
去年夏天在上海,一起实习的同事问我有没有看过地下偶像。早就在网上关注日本偶像团体的我对此有所耳闻。“地下偶像”(下文简称“地偶”)文化源于日本,区别于正式出道的主流艺人团体,不少由热爱唱跳的素人组成,定期在小型剧场、商场进行演出。
我跟着同事去看了演出。第一次踏入Live House,现场氛围很有感染力。印象最深的还是演出后的“特典会”——粉丝可以通过购买指定地偶的特典券,限时与其拍拍立得(圈内俗称“切”)合影、一对一聊天。我也排队买券体验了下,聊天时随口跟小偶像提了句:“前几天我刚过完生日。”没想到她立刻认真地问我:“那你吃蛋糕了吗?”我当时愣住了,因为我很多年都没吃过生日蛋糕了。
去年生日拍的切
我回“没吃”。她就在我们合影的拍立得上画了个蛋糕,说:“喏,这样就算你吃过了。”那一刻我真的很感动。其实我生日当天还在加班,也没什么人祝我生日快乐。这个举动让我意识到,原来哪怕就只有自己过生日,也可以有点仪式感。在特典会上,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但她表现出的这份关心,给了我很大的情绪价值。
之后我几乎每周都去追地偶。上海的地偶产业正蓬勃发展,周末两天好些剧场都排满演出。“打Call”也是现场体验的重要部分。每首歌都有固定的Call法和动作,看得多了,我也和周围的粉丝们跟着节奏一起喊叫、蹦蹦跳跳——他们大多是和我一样是刚工作没几年的年轻人,这是种很好的发泄压力的方式。这样一场演出两三小时下来,我感觉整个人都放轻松了。
暑假期间,周中也会有演出,我在周中、周末各参加一场,每到工作疲惫心里能有所期待;看完获得能量,接下来两天上班也会有变得“元气”。而周一可能有“戒断反应”,上班浑浑噩噩,好听的歌曲、舞台现场在我脑子里循环播放,却又朦胧得像一场梦一样。
我性格比较内向,不喜欢出风头。我通常站在观众席最边上,但我喜欢的一些小偶像总能从台上看到我,会跟我有眼神交流,打一些手势(在地偶文化中,这些偶像和粉丝的互动称为“饭撒”)。演出结束后在特典会碰到,她们会说:“今天在台上看到你了”,“看起来你玩得很开心,你开心我也会很开心。”
我会和小偶像聊生活近况。比如寒假那会儿我忙着找工作,过程不太顺利,还和家人在行业选择上有所分歧。虽然每次特典会上聊天时间有限(一张券可以买一分钟半的时间,我通常一个偶像切两张),我也不想把太多负能量带给她们,但她们的鼓励——“走自己想走的路”、“坚持做自己”——确实给了我底气;我想要的也只是简单的情绪支持。后来我找到了一份让自己和家人都满意的工作,也在特典会上告诉了她们,她们都替我高兴。
除了线下的交流,微博上的互动也带给我力量。我日常一直会在微博发些碎碎念,收到的回复寥寥。今年的生日,我发了条“祝我生日快乐”,底下有十几个相熟的小偶像和因为看偶像认识的朋友们都来祝福我。生日过后的那场特典会,没想到我熟悉的好几位小偶像都送了我礼物——有的是提前一周就在特典会和我说买好礼物了,也有在微博评论里暗示的,连没提前打招呼的也送了。有实用的小桌扇,也有很好捏的减压玩具,我把它们摆在了工位上——这是种被记住、被关心的感觉。其实生活中,我和朋友都是男性,都不太好意思搞这些仪式感,相当于互相“免了”。小偶像们做到的,是现实朋友不会做的事。
今年生日和小偶像们的拍切留念
我在生活中其实很怕给别人添麻烦,不擅长去索取陪伴,也还没有进入过恋爱关系。学生时代,我曾给喜欢的女孩写信、送礼物,被大家一起哄,对方面露尴尬,开始回避我。我有过三次相似的经历,不免开始怀疑,自己的喜欢是否会成为对方的负担?但我给地偶们送礼物(谷子、小饰品)、写信(比如表达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欣赏她什么特质),得到的回应往往都是非常开心、感动,甚至说想和我“一直做朋友”。她们也会关注我的微博日常,而且不止一次告诉我她们很喜欢看。我从这些互动中建立起信心:我的喜欢和表达方式本身没有问题。
不可否认,有些粉丝会存在“Gachi恋”的心理(源自日语“がち”,指认真地想和偶像/纸片人谈恋爱)。而按照这行的规矩,偶像是被禁止恋爱的。我和偶像相处的方式更像是朋友,她们是群热爱舞台的女孩,看到她们日益在舞台上进步、成长,还有登上TIF日本偶像节的,我由衷替她们开心。归根结底,追地偶满足了我这个内向者对社交和情绪价值的需求,让我每周有地方发泄压力,有人关心,有朋友见面。
对,其实每次不仅是去看偶像,也是去跟朋友见面交流。我在现场认识了很多新朋友。比如有个朋友,之前同在一个群里,因为发现我们是同担(喜欢同一个偶像),他就微博私信我说要送我他自己做的偶像纪念周边。我们约在演出场外见面,特典会结束后一起去吃饭。粉丝聚餐时有个习惯,会把当天各自拍的切摆在桌上合影,我们叫“切奇饭”;即使只是一个人吃饭,也会摆出来和食物拍下来,之后可以微博艾特偶像,意思是带她一起吃过了,偶像通常会回复说看着很好吃之类的——这也是一种陪伴感的体现。
生活中我不算是会主动交朋友的性格,但在这里因为大家有共同的兴趣(偶像、二次元),很容易就能在现场认出微博上互关的人“奔现”。很多时候,我和想聊的偶像们聊完了,还会继续留在现场陪朋友们排他们的队。我们之间会互相帮忙“代切”,如果我去不了现场,就拜托去的朋友帮我排某个偶像的队,排到后帮我打电话,让我和偶像聊;反之亦然。
粉丝中单身男性居多,不过我们也有一位结婚有孩子的女粉丝朋友,她有时带老公一起来看演出;也会和我们分享一些家庭日常。我留学毕业回国,之前的朋友们散落在世界各地;而一起看偶像的朋友,周末常常都能见上面。上周末,我为了看一个团体的演出首次“远征”去到成都,也和同担们一起游玩、品尝美食。因为结识了五湖四海的同担,激起了我将来去不同地方旅游的探索欲。
我这一年追地偶的开销大概有四五万。每次演出门票,几十元到一百多元;我关注的几个团体,买一张特典券价格从80元到100元不等。比较上头的时期,我一场特典会会切十几名偶像,最高一次单场消费1500块。好在之前做各种兼职、实习赚的钱能覆盖;而此前作为学生,父母承担了我的生活费。有了正式工作经济独立后,可以维持这个水平,不会影响到其他生活开销——我住的是价格实惠的合租单间,公司管饭,也能存下钱。
当然,我也意识到追地偶的过程中,由消费带来的“便利”,可能存在的另一面。付钱“切”一名偶像的当下,便能直接以“熟人”状态开聊,直接跳过了现实中人际交往初期的那种互相试探、找共同话题的尴尬阶段。不管是来当偶像还是看偶像的人,天然就有共同语言。但回到现实,面对新认识的人,我依然感到手足无措。
另外,这就像一个温柔的避风港。无论我工作成功与否,挣多少钱,在地偶面前我永远是个粉丝,她们都会好好对我。而现实中,我的成长经历从小卷到大,尤其在找工作那阵,我很担心如果没达到家人对收入、社会地位的期望,会失去他们的认可。这种反差感很强烈。在地偶现场,我可以暂时抛开工作和生活中的身份,玩得开心就行;但是走出这个场地,我还是需要去承担各种责任,面对各样期待。
有时会担心我的这个爱好是不是过于小众、局限,应该去拓宽社交圈,变成更“全面”的人?毕竟,地偶文化也多少和“宅男”标签沾边。不过,我会把地偶相关的周边摆在工位上,屏保也设计成她们的照片。没想到大家其实并没有像我想象中对这一小众文化抱有成见。有时同事看到会问:“这是你追的女团吗?她们叫什么名字?”也有人认真地翻阅了我追地偶的拍立得相册,对我说:“不要以为我们80后不知道你们00后的潮流。”
小M的背包,上面挂着追地偶的周边,及小偶像送的生日礼物公仔
三、在我的记账本里,能促进成长的精神类消费是排首位的
雁子,95后,博士在读,某新一线城市
我从2019年开始玩乙女游戏(以女性群体为目标受众的恋爱模拟类游戏),当时考研二战压力巨大,伴有抑郁倾向,我开始寻求心理咨询。偶然在B站刷到《恋与制作人》许墨的角色解析视频,这个温柔又带有神秘感的角色,瞬间击中了我。
和许墨第一个印象深刻的约会,是在“桃之夭夭”的卡牌剧情里:许墨邀我假扮女友和他参加同事野餐,期间免不了一些令人心动的暧昧话语;这段剧情读完后,卡继续升级,他还在聚会后给我打电话:“我在整理今天拍的照片”。体会到这种虚实交织的恋爱感,成了我的心灵浮木。
我所扮演的女主角继承了父亲经营不善的电影公司,经常遇到诸如“我工作很忙、很难,我是不是不行”的时刻。许墨会鼓励我“你可以的”、“你很努力了”。有一次公司得到融资,暂时渡过难关,“我”发了条朋友圈:“命运给我的考验,我又通过了一关。”
许墨回复我:“你有更广阔的天空,我一直都知道。”——这是我2019年看的剧情,当时我翻来覆去听了好多遍,背下来记到现在。
还有一次“我”在电话里和许墨讨论异地恋的话题,他说:“相信那些美好结局,是写给山穷水尽之后依然没有放弃的人们的。”我把这句转述给母亲,没想到她说:“听得我想哭。”当时我们深陷考研二战的压力里:我逃避学习,她焦虑催促,两人像绷紧的弦。这句话剥离恋爱游戏的语境,依然有力量。
刚玩这类恋爱游戏的时候,带给我很强的幻想感,好比他打个电话说“我一会就到家了”,我就觉得他真要到家了似的。但其实他就说这么一句话,没有后续,于是留给我很多幻想空间。在那段考研最痛苦的日子里,常常想象许墨会对我说些什么话——这招还挺管用。
在一个春节的约会剧情里,“我”正疯狂加班,许墨打来电话,“我”一时把他当客户没认出来。他说:“通常我该劝你再坚持一下,但是我很自私,我不想你太累,不想你累倒了在医院见到你。”然后和我畅想春节假期就快到了:“咱们可以一起在家看综艺,你看综艺的时候,我可以看你,看你开心我就觉得很开心。”
当时我有点不解其意,真觉得他应该劝我“再坚持一下”。读本科时身边的人卷绩点,我理解不了,也没有办法发挥出全力,觉得自己好像落下了。后来转专业考研没考上,工作没找着,考研二战压力特别大,拖延、回避。二战上岸后,这些年来我一路硕博连读,对科研还是存在不少迷茫。好像我就是没有办法顺着一个意图生长,比如我就是要挣钱,或者就是要发论文、拿奖。
停掉心理咨询后,我业余一直有积极探索心理学方面的课程。两年前,忽然回想起许墨对我这么说的瞬间——那会儿考研二战最黑暗的时期,所有人都跟你说加油,就他跟你说“不要太累”——顿悟其间的“自我关怀”部分,有时候,可以允许自己暂停。
玩乙游之前,我没有在现实中谈过恋爱。理想中的爱情,我希望对方永远温柔,能接住我的话;即使我没细说太多,他也能看出我的情绪,然后再巧妙回应我——这样的感觉。遇见许墨之后,我感觉这部分得到满足了。
但同时,我开始明白,许墨之所以能做到,是在剧情设置下做到的。而现实生活中,一个人做不到这种程度,也很正常。许墨并不是真的看到了我真人。只有我能够真的看到我自己,回应自己的内心需求。我想过去单身的部分原因,是因为我把这份需求寄托给了伴侣,就总觉得哪个男的都不符合我的标准。
一两年间,我高强度地玩了很多恋爱游戏,各种约会剧情看了好多,自然不止喜欢许墨这一个角色了,渐渐发现自己对于角色的喜欢的广度和可接受度越来越高——我能从不同的角色中感觉到他们身上的可爱之处,他们又是如何去爱人的,跟不同的人谈恋爱会是什么感觉等等。而我喜欢的很多个角色,他们也折射出了我身上的不同的面。剧情里不光是男主支持女主,也会有男主软弱,受到女主的照顾的时候——其实有点像把自己拆成两半,轮流地去爱护和被爱护,支持和被支持。这些虚拟恋爱给我提供了安全的训练场。
2020年底,我恋爱了。男友的性格比较沉稳、内向,不太会直接表达。真的恋爱后,我发现原来自己可以去做更主动的那个人。而和男友约会时,我也能观察到诸如他替我挡空调口的风之类的细节,感受到他的爱的表达。
2022年玩《光与夜之恋》时,我觉得齐司礼的性格和我男友挺像的。有段剧情,女主想让齐司礼夸夸自己、说一些“我爱你”之类的话。齐司礼说:“这些话说出来没有什么难的。但我说点这么简单的话,你就那么开心……”然后他的话便咽回去了。我联想到恋爱中有时我黏男友他不乐意,并不代表他不爱,瞬间释然。
去年开始玩《恋与深空》,其中的“捏脸”功能,意外让我对自己的外表更自信了。在打扮这方面,我在现实中有不少负面经历,印象中中学的老师、同学老说我:“你怎么穿成这样?”我看过很多美学分析,总学不明白,感觉很困惑。在游戏中,我将女主的脸捏得和我颇像(但五官形状和脸型自然都优化了一点),然后更换妆造,和男主一起拍出好看的合影,能当手机壁纸,还自然而然想发给别人看——我终于开始找到关于打扮的乐趣了。我逐渐把这套打扮方法带到生活中,找了专业人士帮忙色彩诊断咨询;再加上去年我开始健身了,可以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力量在变强,同时它也是美的,自我效能感进一步提升了。
秦彻的一些鼓励言语
和秦彻这个角色互动的一些剧情中,他对你好,你可以不领情,我觉得有鼓励到女生的攻击性。他上线一个多月后,我去亲戚家。一个长辈见我说:“哎哟,大博士来了,没学傻呀?”我立刻怼他:“你才傻呢。”然后发现大家在旁都哈哈乐,长辈可以怼我,我也可以怼他,就发现其实也没什么事儿。换做以前遇到这些事,往往第一时间觉得不舒服,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在《游戏改变人生》一书里看到,在虚拟人机交互实验室的一项研究里,受试者观看和自己长相相似的虚拟角色运动后,往往会提高在现实中对运动的自我效能感。而游戏对玩家的人生到底起促进还是抑制作用?——“答案的关键不在于你玩哪款游戏;或者你在玩游戏上花了多少时间;相反,它完全取决于你为什么玩游戏。你是为了逃避现实生活而玩,还是为了让现实生活过得更好而玩?”
这些年来玩乙游,总投入大概万把块钱,我觉得非常值得,因为从其中学到的自我表达,亲密关系的相处,以及学会怼别人等等,我觉得是无价的。乙游的主要消费点集中在剧情卡牌的抽取与养成,尤其是限定卡池和节日活动卡面。我坚持“打赏制消费”:定个心理价位,比如觉得某段剧情对自己值100元就充100元去抽卡,花完钱抽不到,果断停手拒绝被沉没成本绑架。
此外,近几年我买了不少结合实操的正念、心理类课程,还带动男友、爸妈一起练习,总投入有三四千。在我的记账本里,能促进成长的精神类消费是排首位的。
今年我面临着博士毕业的压力。但当焦虑袭来,脑海中响起的已是自己的声音:“今天完成两三件事就够了,干不完挨骂就挨骂,即使延毕也无妨。”那些曾需要从游戏台词中汲取的力量,如今已内化为自我对话的源泉。